「綾子,醫生說我今天就可以出院了喔!」小剛說。
「可是你的傷並沒有完全復原,這樣就出院,會不會太匆促了一點?」我一面替小剛換上一件白襯衫,一面擔心著。
「不會!而且,我想騎腳踏車帶妳去一個地方。」小剛笑了;這些天來,他第一次笑,我是很仔細地注意的。
看著小剛笑了,我自己也覺得很開心。
「明子,妳看的見小剛笑嗎?」我望著窗外的天空想著,看著已經漸漸復原的小剛,明子在天上也會感到欣慰吧!
「綾子,別收了,這些東西留給我爸媽收拾就行了。」小剛換好了衣服後,拉著我便直接出了醫院。
「小剛,求求你小心一點嘛!」我真的好擔心他再出事啊!
小剛的腳踏車才修理好不久,之前它那殘破的身影,已不見蹤跡。但是,我卻依然聞的見一股血的氣味,也永遠記得,那是明子的…
也許,小剛什麼都忘了,也包括明子的一切。我實在開不了口問他,現在他到底還記得什麼,記得多少,又還記得誰?要是明子看見他這副模樣,一定會很傷心;而明子,已經為小剛傷心太多次了。
儘管如此,那場車禍,奪走的並不是小剛的生命,而是明子在小剛腦中的所有記憶。
小剛慢慢地騎著單車,我在後座,輕輕地抱住他的腰。
我們正往著老地方出發。
這本來是明子的位子吧!
我可以想像明子坐在這裡有多快樂,因為被小剛載著的同時,我也感到非常快樂。
我知道小剛要帶我去什麼地方,而且我也知道,那個地方實在發生太多事了;所以,連失去記憶的小剛也依稀記得那個地方,只是不記得有什麼事發生過了。
「小剛,我說一個故事給你聽好不好呢?」我故作輕鬆狀,其實聽到這個故事,最沒辦法輕鬆的人…是我。
「好啊!綾子,只要是妳說的故事,一定都很好聽。快點說嘛!我想聽!我想聽!」小剛催促道。
「但是你要專心騎車,不然我就不說了。」我得先和他約法三章才行。
「好!我知道了。」小剛爽朗地答著。
「現在我要代表小剛這個人。」我說了…心裡不曉得該哭還是該笑好,總之,是五味雜陳。
「等一下!小剛是我!妳是綾子!」小剛抗議道。「如果你是小剛,我就是綾子,世界上沒有那麼醜的綾子。」
「我只是打個比方…你不專心騎車,我不說了。」我停止一切有關故事的事。
小剛雖然不再插嘴,但是我相信,他一定還在為了到底誰才是小剛或綾子的事感到懷疑。
故事開始了…明子!妳有興趣聽嗎?我想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,把這個故事說的很完整,很真實。
現在,我就要說了…
× × ×
「你好!我叫做明子!」小剛正在學校裡的大樹下看書。「做個朋友吧!」
小剛好不錯愕。「妳說『你』是指我嗎?」
「是啊!這是你的學生證吧?我在操場上撿到的。」明子坐在小剛身旁。
「謝謝!妳該不會一直在找我吧?」小剛闔上書,專心地看著明子。
「是啊!我問了很多人,他們都說不出什麼。沒想到你在這裡啊!」明子笑著把一切都說了。
「為了聊表我的謝意,我今天請妳吃飯…」小剛似乎發現自己把話說的太早了。「如果妳有空的話…」
「我嘛!一整天下來,只要我沒課都有空啊!」「我今天沒課,你想什麼時候去呢?」明子替小剛拍去肩上的落葉。「我看還是不要好了!」
「為什麼!?」小剛趕忙檢討自己有沒有得罪明子。
「你繼續看書吧!我不吵你了,直到你不想看了,再陪我去吃飯。」明子看著天空,一片新的落葉落在她手上。
「我們先去吃吧!一件事沒完成,我的心總是一刻也不得安寧。」小剛站了起來,拍拍屁股上的灰塵。
「為什麼呢?那我寧可不要!你是那麼專心地看書,卻讓我打斷了。」一雙圓圓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小剛。
這樣子的眼睛,是明子的標記。
「不過,我也交到了一個好朋友,並沒有任何損失。」小剛朝著明子伸出左手。
「你真的把我當朋友嗎?」明子讓小剛拉她一把。「你是一個值得交的朋友。」
「妳也是啊!」小剛領著明子到一間小有名氣的咖啡屋。
「妳想喝什麼咖啡?」小剛問。
「黑咖啡不加糖,也不加奶精。」明子顯出她獨特的風格。
「兩杯黑咖啡不加糖!」小剛告訴了服務生。
「你也喝黑咖啡而且不加糖嗎?」明子又對這感興趣。「我認識的人之中,只有你和我一樣。你說,我們是不是很有緣哪?」
「算是吧!這裡的奶精是自助式的,妳可以加一些試試看,其實也很好喝的。」小剛建議著。「妳可以和我的朋友一樣叫我小剛。」
「小剛…我記起來了,以後我會一直記得你。」明子對著小剛笑著。
明子的笑容,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;一看到她的笑容,什麼煩惱的事都飛走了。
「我也會的!」小剛的笑容是陽光型的…真的很像太陽,滋潤著每個人。
之後,小剛和明子有幾天沒見面,明子很忙,忙著寫論文,她今年畢業要用的。
「這幾天不見!你過的好嗎?」明子邀小剛到上次那一家咖啡屋。「我的論文終於完成了。剛才交了,所以出來透透氣。」
「希望妳可以順利畢業。」小剛看著一本書,他的視線不在明子身上。
「別只說我,談談你吧!你的論文也寫的不錯吧?」明子專注地看著小剛看書。「看你還有時間在這裡悠閒的看著書,陪著我喝咖啡。」
小剛什麼也沒回答,只是看著書。
過了好久,小剛把手上的書看完了,咖啡也喝光,他才注意到明子。
「怎麼不說話了?妳說話我都很用心聽哪!」小剛問。「難道…我的臉上有什麼嗎?」
「我在欣賞你啊!你是一個很專心的人喔!」明子的咖啡還沒喝完,她用小湯匙攪拌咖啡。
「是嗎?我一面看書一面聽妳說話,這不叫專心!」小剛續杯一杯黑咖啡,堅持不加糖,他也不加奶精。「妳比我專心多了,明子!」
小剛第一次叫明子的名字。
× × ×
「等一下,綾子!」小剛忽然停下來。「妳不是要假設妳是小剛嗎?」
「是啊!如果你能接受,我就換個口氣說吧!」用小剛的立場來說這個故事,我想是最恰當不過的。
於是我又說了下去。
× × ×
「小剛!你是不是有心事啊?最近你不太專心喔!」明子對著我這麼說;她真是一個觀察入微的人。
儘管如此,我還是反問明子。「何以見得呢?」我也明白我是什麼地方不對勁。
明子抽走我手中的書翻著--我的手中總是存在著一本書--。「以前不管你看的多快,是不會在書上摺到一點痕跡的吧?你用的是書籤,沒必要摺它。」她翻到其中一頁指給我看。真的!有摺痕;只一頁,她居然注意到了。
「我覺得我的心裡好亂,我無法整理它。」我喜歡對明子坦白。那可以令我輕鬆一點,而且最起碼已經有人知道我到底怎麼了。
「那…那就發洩吧!」明子從她的背包內取出一疊白紙和一枝筆。「我能為你做的…就這麼多了。」明子哭了。
「明子!?」我一時不曉得有什麼可以安慰她的話。「我…」
可以安慰明子的話啊!快滾出來吧!
「我可以感覺到你的不開心,好像已經衝到尖端了。」「別再壓抑自己了!」明子不捨地撫著我的臉龐。「好嗎?」
第一次,和明子靠的那麼近…
為什麼我的不開心要明子替我表現在她的臉上呢?
我愈想愈氣。「啊~~!」忍不住把明子遞給我的白紙朝天空撒去,仰天大叫。
明子看著我,她忘了哭泣…
「謝謝妳,我覺得好多了。」我的確比之前舒服了很多。
「看到你開心就好了。」明子破啼而笑,她把散落一地的紙一一撿起並加以排好。「這些…也許你以後會再用到。」
「明子…謝謝妳!」我十分感激她為我做的一切。「如果沒妳,我會一直在迷亂的內心打轉。」
「客氣什麼呢?我們是…朋友啊!」我注意到了…明子似乎很不願意說出’’朋友’’這兩個字。
「換妳不開心了。」我說。
「怎麼會呢?我現在很快樂啊!」明子硬是擠出一個笑容呈給我看。
「明子…促使妳微笑的動力是什麼呢?」我突然這麼問著明子,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。也許是我向來都不明白微笑的定義是什麼吧!
明子的笑容比剛才更燦爛了。「你開心,我也就開心了。」她回答道。「有什麼不對嗎?」
我覺得,這樣的理論好奇怪。明子說我開心,她也就開心了;但是我看別人快樂,根本很少是我也感到快樂的,明子是特例。
明子幫我消除心中的雜念大概是個錯,這樣一來,我反而更專心在書本這方面,沒空理她,頂多偶爾到那家咖啡屋去聚一聚,我還是看我的書,她還是看著我看書。
而且我覺得明子比我專心個千百萬倍。天!我自認看書時已經是超乎想像的專心了。
「不論做什麼事,總要專心才好。專一可以讓你把那件事做的更好。」套一段明子常說的話,沒錯,的確是這樣。
今天,我忽然想到一件事,認識明子有一段時間了,我好像從來沒問過她是什麼系的。每次約好要出去玩或小聚一番,都是明子邀我的,真是慚愧!
「明子,妳是哪個系上的?」我格外捨棄了書本,要趁今天多了解一些關於明子的事。
「你怎麼在問這個呢?」明子笑著反問我。「我是英文系的。反正都快畢業了。」
「英文系!?」呵!一個我超級討厭的科系。幸好我以前高中時是念自然組的。阿門!!
「不好嗎?」明子皺了皺眉。「唉!是到如今,都要畢業了,就忍耐一下吧!」
「不是不好!很適合你啊,妳真會選,選了一個好科系。早知道我以前改念社會組了。」我不希望看到她失望的表情,也不敢看,看了我的心都要痛死了。
「真的嗎?」明子很在意我對她的看法。「幸好我挑對了。」
白痴的我,竟然在吞口水時也會嗆到。「咳~!」
「感冒了!咳的這麼厲害,不去看醫生是不行的喔,小剛。」
明子摸摸我的額頭,如果我會發燒,一定是在她摸到我之後才有的現象──我敢保證。
明子又滔滔不絕地接下去:「小感冒不治好,就會由小感冒再變成大感冒,如果轉成肺炎,再變成肺癌,你就死定了。比較好的是中耳炎,頂多聾掉一、兩隻耳朵…」
「明子!我是吞口水不小心嗆到啦!」我好想告訴明子,人最多只能聾兩隻耳朵,不是頂多,因為人只有兩隻耳朵…嗯…我是指正常人而言。
文學院的學生就是這麼沒有邏輯觀!
「喔!是這樣啊!不要老是令人家擔心嘛!」明子又替自己找了台階下。「幸好沒有什麼。」
文學院的學生就是這麼懂得自圓其說。
我無奈地搖著頭苦笑,從小到大,除了家裡那些三姑六婆之外,就明子一個女孩子關心過我。現在是,不知道以後是不是也這樣。
明子!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妳,那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。
明子!我們是否會一輩子都在一起呢?
我不知道!
- Jan 02 Mon 2006 19:5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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